去年聖誕節爺爺過世的時候，我就在他身旁。
在心臟病發以前，他是個強壯、自負且獨立的88歲老人。除了最後待在醫院的兩星期外，奶奶過世後他便一直處於獨居的狀態。
我們都知道爺爺的時間不多了，家裡的人輪流在他身旁陪著。我則是帶著筆記本，打算為了學校有關「我的英雄」的專題採訪他。我問了一堆像是「你最愛吃什麼」之類的無聊問題，他都幽默以對，但我知道爺爺總是帶點惡趣味，所以最後我給他來個出奇不意。
「我做過最糟的事情？」他重複道。一抹笑容在他薄薄的嘴唇上扭開。
「終於來個像樣點的問題了。好，但你那混蛋老師最好給你個天殺的90分。」
「我當時在俄亥俄州的一個空軍基地駐紮，無聊到死。我的職位不上不下的，我也不單單只想坐在辦公桌後頭。1957年的時候，共產黨把大家搞得人心惶惶，但老實說：我個人是完全不在乎啦。」
「有天士官長把我叫進他的辦公室，有個穿著剪裁合宜西裝的政府官員告訴我，他發現我們部門有情資外流。某個軟腳狗娘養的把我們的機密直接送給史達林，而我被授予48小時的時間來阻止這件事，否則我的職業生涯就此掰掰。」
「我便開始調查：跑去每個營房、檢查每張上下舖、每個官員的宿舍，所有人都可能是犯人。但我馬上就知道自己找到人了。」
「爺爺，你怎麼知道自己找到他了？」我幾乎以光速在做筆記了。
「很明顯啊。他有一間時髦的公寓，但沒有電視。」
「沒有電視？」我困惑地問道。
「對。沒、有、該、死、的、電、視。」爺爺說道。
「有哪個混蛋會不想看《牧野風雲》（註1）或《警網》（註2）？每個美國人拿到第一筆薪水就會買台電視。我馬上去找那個政府官員並把名字給他，那個叛徒當天就消失了。」
「天啊爺爺！那個人後來怎麼了？」我有點被嚇到了。
爺爺假裝朝自己的頭開了一槍。
「也許他是共產黨，也許不是。但我很確定那個人不是我的朋友。」
「我從來沒有後悔過，隨之而來的是長久的職涯、優渥的薪水還有可觀的退休金。我遇到並娶了你奶奶、養大六個小孩。唉，搞不好根本沒有任何情資外漏呢！我後來有懷疑整件事可能只是要測試我的人格。」他的話越說越慢，每次呼吸感覺都費力一些。
「我必須承認」我微微顫抖地說「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，我本來以為你會說你在酒吧的混戰中打斷某個人的手臂，或是在跟奶奶交往時偷親了別的女人！」
「不，我從來沒有偷吃過。」
他的眼睛最後一次睜開。
「不過我倒是殺了你奶奶。」
註1：牧野風雲（Bonanza），1959-1973年深受歡迎的美國電視劇，也是首部以彩色拍攝的西部影集。
註2：警網（Dragnet），1987年美國喜劇警察搭檔片。
